四十年后成了一级学科，中共党史党建学如何回答“大党独有难题”

中国人民大学成立了国内首家中共党史党建学院，图为学院院长杨凤城接受中央电视台记者采访。 （央视截图/图）

2023年3月19日，国内党史党建界专家学者汇聚中国人民大学，出席该校中共党史党建学院成立仪式。

原中央党史研究室主任欧阳淞作主旨报告后，中共中央党史和文献研究院副院长黄一兵、当代中国研究所副所长李正华、求是杂志社原社长李捷分别作了报告。

中国人民大学校长林尚立表示，他们成立的是国内首家成建制的中共党史党建学院，相信中共党史党建学科能回答好大党独有难题，回答好现代化过程中的大问题，也能回答好人类和时代使命的大问题。

随着中国人民大学党史党建学院的成立，高校在这一学科的建设上又进一步。

据南方周末记者不完全统计，近一年来，多所高校动作频频：北京大学、南开大学、南京大学等多所高校都成立了中共党史党建研究院（研究中心）；清华大学启动建设党史党建学一级学科博士、硕士授权点工作；武汉大学召开了中共党史党建学一级学科专家论证会，拟设四个学科方向。

高校的密集动作，和中共党史党建学学科地位的“提高”有关。

2022年9月，国务院学位委员会、教育部明确，中共党史党建学正式成为法学门类下的一级学科。在此之前，“中共党史”和“党的建设”作为二级学科，已有近40年的学科历史，直到此次成为一级学科，并列入法学门类。

分与合

在中国人民大学中共党史党建学院成立大会上，中共中央组织部原部务委员、全国党建研究会常务理事臧安民表示，中共党史党建学科是最具有“中国特色、中国气派、中国优势”的学科之一。

中国共产党成立后不久，党史研究就已开始。根据北京师范大学中共党史党建研究院院长王炳林的研究，中共六届七中全会审议通过《关于若干历史问题的决议》后，中共党史开始作为一个学科逐步形成和发展。

新中国成立之后，中共党史学科作为一门正式的学科创立，中共党史成为高校和党校中必开的一门课程，专门从事党史研究与教学的队伍逐渐扩大。1958年成立的中国人民大学党史系，也是全国第一个以“中共党史”命名的系。

1983年，中共党史首次成为二级学科，归属政治学。7年后，国务院学位委员会和国家教委发布《授予博士、硕士学位和培养研究生的学科、专业目录》时，在二级学科中共党史加了括弧：含党的学说与党的建设。

此后多年，党史和党建所属二级学科的名字历经改变，学科层次也发生了变化。

在国务院学位委员会、教育部印发《学位授予和人才培养学科目录（2011年）》前，中国的学科专业目录分为三级，即学科门类、一级学科、二级学科，并分设三级学科代码。彼时，二级学科是学科建设的基本单位，所谓专业通常是指二级学科，学科建设和研究生招生培养工作主要依托二级学科进行。

2011年后，学科建设思路发生了较大调整。学科专业目录中不再设二级学科目录，介绍各一级学科的“学科范围”时，统一将原来的二级学科直接改称为“学科方向”，学科方向不设学科代码。

在2013年的《学位授予和人才培养一级学科简介》中，“党的建设与中共党史”成为政治学涵盖的学科方向。

这是学科名称中，党建首次排在了党史前面。在武汉大学马克思主义学院教授宋俭看来，此次调整“突出了党的建设的学科地位”。

一直以来，党建和党史共同组成了同一个二级学科。2017年，党建和党史在二级学科上实现了分立。

2017年2月，中共中央、国务院印发《关于加强和改进新形势下高校思想政治工作的意见》，提出支持有条件的高校在马克思主义理论一级学科下设置党的建设二级学科。

同年6月15日，山东大学率先在马克思主义理论一级学科下设置党的建设二级学科，随后北京大学、清华大学、中国人民大学、复旦大学、南开大学等首批全国重点马克思主义学院纷纷增设党的建设二级学科及相关研究机构。

在中国人民大学马克思主义学院教授杨凤城看来，此次学科分立，“ 对中共党史学科的影响是很大的”。他在文章中解释：“党史党建虽然在学术规范、研究方法、问题意识等方面存在不同，但在学科性质、作用与功能、历史渊源和主导原则等方面则是高度一致的，两者不能分立是学界共识。”

学科分立4年后，2022年9月，中共党史党建再次合在一起，成为“中共党史党建学”一级学科。

隔了20年

早在21世纪初，学界就兴起过党史党建能否成为一级学科的讨论。

一名经历过该讨论时期的学者接受南方周末记者采访时表示，彼时，中共党史（含：党的学说与党的建设）是设在政治学下面的二级学科：“大家为了提高中共党史的学科地位，呼吁应该把它提升为一级学科。”

这种局面，给从事中共党史教学和研究的学者们带来了更实际的影响：“比如申报课题、评奖，你要在政治学一级学科下面去评。”而申报课题或奖项竞争激烈，令一些学者因此转变了研究方向。

该教授补充：“另一方面，因为党建的问题很热，也有很多搞政治学的学者来研究党建的问题。他本专业还是政治学，但他会经常关注党的建设问题，写一些文章。”

北京大学马克思主义学院教授林绪武记得，2001年，即中国共产党成立80周年之际，就有学者提出要将中共党史独立设为一级学科。

武汉大学马克思主义学院教授丁俊萍对此也有印象，彼时，她正担任武汉大学政治行政学院常务副院长，分管学科和研究生工作。在学界，丁俊萍也被认为是较早提出“中共党史党建学科”概念的学者。

丁俊萍记得，2001年，她收到了国务院学位委员会下发的《关于学科目录的修订方案（征求意见稿）》。也是在这份征求意见稿里，中共党史（含：党的学说与党的建设）被列作一个独立的一级学科。

“我印象非常深刻，因为我当时分管这项工作。”丁俊萍回忆，“所以我当时看到征求意见稿时，还是比较开心的，觉得已经到这一步了，可能就差不多了。但是后来不知道什么原因，这个方案没能施行。”

等到中共党史党建再次出现在征求意见稿里，又过去了20年。

国务院学位委员会办公室副主任、教育部学位管理与研究生教育司司长洪大用曾公开表示，自 2020年开始，国务院学位委员会、教育部就曾组织专家广泛论证，凝聚各方共识，整合了原有相关学科力量。

2021年夏天，丁俊萍曾参与过学科论证会议。在她的印象里，除了中共党史党建学，一同被论证的还包括纪检监察学，后者也于2022年9月被正式列为一级学科。

在学科论证会议上，丁俊萍和一些学者对党史党建发展的现状和想法进行了阐述。“（建党一百周年）是极好的契机，是千载难逢的机会，我们一定要做努力。”丁俊萍回忆。

2021年12月，国务院学位委员会就拟在法学门类新增“中共党史党建学”一级学科征求意见。9个月后，中共党史党建学正式成为法学门类下的一级学科。

关于中共党史党建成为一级学科，某中央政治院校的一位教授也经历过一些讨论。2020年12月，全国党建研究会在重庆举行学科建设研讨会。该教授记得，在研讨会上，全国党建研究会的一些老同志，就提出要把党建作为一级学科。此后，研讨会的讨论结果，被上报到有关部门和领导。

总结中共党史党建学成功设立一级学科的原因，在丁俊萍看来，“时代的要求是最主要的客观条件”。此外，学术的积累、教学与研究队伍的保持也是中共党史党建学科成为一级学科的“底气”。

山东青岛西海岸新区5G高新视频党建教育基地，党员干部在学习党史。（人民视觉/图）

党史和党建

因为曾经的学科分立，中共党史党建学成为一级学科后，也出现了一些新的情况。一位有党校工作经历的党史党建研究者表示，关于学科建设，目前仍有部分细节尚待讨论。

该研究者表示，目前牵头制定中共党史党建学学科规范的人，大都有党史的学科背景，因此在讨论党建时“也是从党史的角度讲的”。

在他看来，把党史党建放到一起讨论，即是约定俗成的表达习惯，是一种历史的因果关系，“但在学科关系上，还是应该讲清楚”。

王炳林亦在研究中指出，由于党史和党建分属不同的学科，研究中也存在交叉融合不够的现象，导致党史研究缺少理论深度、党建研究缺少历史底蕴等问题。

值得一提的是，高校和党校作为党史党建教育的重要组成部分，在教育的侧重点上有所不同。

在北京大学马克思主义学院教授林绪武看来，党校的党史党建大都以专题教学进行，教学时间较短；高校学制时间长，教学的系统性更强。

“高校针对的是学生，党校针对的是领导干部，它的教学对象是不同的。”前述某中央政治院校的教授解释，有的高校根本就没有党建方面的师资，也没有相应的学科。他补充：“现在几个重点高校有了中共党史党建一级学科后，就从马克思主义学院里面划了一部分老师开始招生，实际上这些人原来也不是专门搞党建的。”

在该教授看来，党建一直是党校“强势且有特点的学科”，这也是由学员性质决定的，“来的都是中高级干部”。这也意味着，党校在教学过程中对干部们提出的要求更加有针对性，比如如何提高党性、增强党性，如何提高党的政策水平，如何加强全面从严治党等等。

同时，在党校，党史和党建一般都有教研室，对应着专门的教研人员。

在高校，党史长期以公共课的形式出现；相较于党史，少有高校涉及党建的教学与研究。

不过，在丁俊萍看来，高校在党史党建学科建设都较成熟。就武汉大学而言，1985年起，武汉大学就拥有党史硕士点；2000年，在丁俊萍的主导下，武汉大学成功申报了中共党史（含：党的学说与党的建设）博士点，并于2002年开始招生。在招生的过程中，党建属于“一个很重要的方向”。

2017年，武汉大学设立党的建设二级学科，2018年起进入招生阶段。而在中共党史党建学成为一级学科后，武汉大学也迅速召开了专家论证会，讨论拟设马克思主义政党理论研究、党的历史研究、党的建设研究、党的领导研究等4个学科方向。

要解决“干什么”

当下而言，成为一级学科后，如何设置中共党史党建学的二级学科，成为一个紧迫的问题。

在丁俊萍看来，按照以往学科建设的经验，学位办和教育部等有关部门会出具相应的指导意见，提出一级学科及其所属二级学科建设的基本规范。此后，各地高校再在此基础上，基于自己的特色设置相应的二级学科或学科方向。

不过，她亦表示，虽然目前尚未见到有关方面的具体指导意见，但学界在此问题上“已经大体上有了共识”。

“至少党的历史和党的建设是必不可少的。”丁俊萍解释，在此基础上，可以增设一些二级学科，比如中共党史党建基础理论、党的领导和执政、中国共产党革命精神与红色文化，以及海外中共学等。

和最初讨论党史党建到底应该属于哪个学科门类下的一级学科类似，如今，关于中共党史党建学二级学科的设置，也在学界引起了广泛讨论。

王炳林曾提出，设置中国共产党历史、马克思主义政党学说与执政党建设、党的历史文献学、政党制度与政党比较研究等二级学科。

在林绪武看来，二级学科的设置首先要有清晰的研究对象，解决“干什么的问题”；其次，要有明确的人才培养目标，解决“培养什么人的问题”；还需要一定的师资队伍，“解决设置二级学科靠什么人的问题”。

林绪武介绍，之前从事中共党史、中国革命史教学与研究的教师，有不少分流到“邓小平理论”“毛泽东思想概论”“毛泽东思想和中国特色社会主义理论体系概论”“中国近现代史纲要”等课程的教学工作中。而前述课程亦和中共党史党建“关系密切”。因此在二级学科的设置中，厘清和中国史、政治学、马克思主义理论等一级学科的关系亦十分重要。

在林绪武看来，可以考虑按照时间段来设置中共党史党建学的二级学科。中共十九届六中全会通过的《中共中央关于党的百年奋斗重大成就和历史经验的决议》，把中共百年奋斗史分为4个历史时期，也为设置二级学科的时间分期提供了依据。

同时，林绪武亦认为，在按照时间段划分二级学科的基础上，还可以增加无产阶级政党的历史与理论、党务管理（理论）与实践等二级学科，“按照时间顺序和理论方法，纵向和横向结合起来”。

即便已成为一级学科，多位受访者均表示，短期内，中共党史党建学“不太可能”大规模招收本科生。但可以预期的是，至少在研究生阶段，这会成为改善生源的手段。

南方周末记者 李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