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者 孙远明 设计 许晨
相较王千马本人,记者更早认识他的文字。王千马是媒体人出身,在运营微信公号时,走上了商业地理写作的道路,在成为壹点号“吾球商业地理”的作者后,因为工作关系,这才和他的日常来往更加频繁了些。
城市,是商业地理写作的一个角度,如今也成为王千马写作的一个特有标签。在王千马看来,“城市见证了一切,一切也注入进了城市。”人有爱恨情仇,城市也有奋进和惶恐。对城市的浓厚兴趣,一直驱动着王千马不断走向全国各地,记者每每与之联系时,他都在不同的城市实地调研。王千马曾笑谈,名字取的“不好”:“想要成为千里马,不得靠奔跑来证明吗?我的乖乖,我这辈子只能在路上了。”好在王千马喜欢在路途上的感觉,虽然辛苦,但也让他创作得愈发振奋。
王千马是有野心的,他一直想要创作这样一本书:“通过中国城市的浮浮沉沉,来观看国运、时代以及全球化是如何影响了各自命运;同时,也希望通过它们的来路,来阅读中国,打量时代,并总结、寻找面向未来的经验。”如今,多年辛苦终于汇聚成书,闻此消息,值得庆贺。
新书以《城市战争:国运、时代及世界三重奏下的中国区域沉浮》为名,五百余页,拿在手中沉甸甸的。翻看了几日,随即便与王千马约了专访,一是聊聊他的创作思路;二是聊聊山东印象。在书中,王千马便讲到了“济青双峰,引领大山东”的章节,但限于张纸,所承载的字数毕竟有限。王千马1997年便来到山东求学,多年的学习生活经历,让他对山东形成了自我的一种认识。从商业地理作家的角度看山东,或许他的一些看法能够提供给我们一些思考。
写一本“大书”
齐鲁晚报·齐鲁壹点:《城市战争》一书,集历史、地理、财经、人文等于一体,内容丰富,对于作者来说,肯定付出了不少的心血。你是因何缘由想写这样一本书?
王千马:在长期观察商业地理的过程当中,我对城市的生长,以及区域经济的沉浮有了很大的兴趣。随着中国从农业文明逐渐走向以城市为代表的工业文明,城市逐渐成为区域经济的代表,我们就必须要把视线投向那些城市,去通过它们来观看这个国家的发展。如果问我创作《城市战争》有否小野心,那么野心就在于,以前我们的历史都是人的历史,现在我试图通过城市这个视角,来写中国的历史,并以历史中国看未来中国,为中国正在进行中的高质量发展出谋划策。创作《城市战争》,也是试图在历史的演变进程中,为大家回望并描述城市的由来,以及生长。
当然,这是一个十分艰苦的功课,也是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的孤勇。你要真实地呈现城市的面目,就必须要全面地去梳理,就像一条江河的形成,必须要观察到它的每个分支一样。这对我的知识积累以及对世界的认知和判断提出了挑战。幸运的是,我大学读的是中文,文史哲不分家,给我奠定了基础,后来又误打正着进入了财经写作领域,所以,慢慢地建立了自己的知识谱系。加上我这人喜欢到处走,到处读,到处和人交流,这样,才保证了《城市战争》成了今天的一本“大书”。
齐鲁晚报·齐鲁壹点:聊聊您的创作思路。
王千马:至于创作思路,正如我这本书的简介所说的那样,我希望对这些城市的描述,既能有机地整合在一起,又具有历史的线性叙事。所以我在创作时,沿着中国早期文明升起的那个明月——黄河流域的西安、洛阳、开封、郑州等写起,扩展到今天的长江流域、珠江流域,以及东北的白山黑水。
在我眼里,像西安、洛阳、开封以及扬州,无疑是中国的古典城市,我试图通过它们当年的光荣以及日后现状去探讨。而在全书的第二部分,我希望通过济南青岛、长沙武汉、合肥南京、杭州成都以及东三省诸城,来看它们为什么构建了今日中国发展的命脉,又如何支撑今日中国在这个世界上的脊梁。这一部分也因此被我取名为“进击的中坚”。那么,未来的城市又会是怎样?毕竟,我们所做的一切功课,都是为了向往的未来。所以,在这一部分,我通过北上广深,通过对外链接更高的大湾区,来看中国如何在国际竞争形式加剧的情形下,来发展自己,并重构对外开放的新秩序。
城市的“战争”
齐鲁晚报·齐鲁壹点:书名中,为何取“战争”一词?
王千马:对这个字眼,有些人也提出了一些疑议,有的说是哗众取宠,博取流量,有的则温和地说,是不是用竞争更合适?战争会不会容易吓着别人。这些建议,我都觉得是对我以及作品的关心和爱护,不管如何,我都应该报以感谢。
但话又说回来,中国的历史演进少不了人的“战争”,那么,又何尝少得了城市之间的“战争”。人要生存发展,城市同样也要生存发展。但是在传统的农业社会,属于存量经济,物理资源、空间资源、政策资源,以及注意力资源都相对有限,给了你就很难给到它,这也让城市在演进的过程中,会发生各种各样的竞争。即使是到了工业化时代,工业化大生产需要规模,换句话说,需要聚集大量生产要素,这也让城市之间的战争变得更加激烈。加上高速公路、铁路、航空等交通的构建,拉进了城市与城市的距离,短兵相接更是成为必然的现象。
相对来说,在进入现代社会之后,由于科技的发展,带来了生产力的提升,让中国从存量经济逐渐迈入增量经济,而中国的城市也找到了属于自己的突围,或者说变道超车的道路。大家不再只是分蛋糕,而是要努力做大蛋糕。这也意味着,未来的城市,要更多的走向竞合的道路。但是,战争依旧会无时不在。一是市场经济决定着战争无处不再,二是城市要想发展,也一定得抢人、抢钱,尤其是抢产业。
不过,《城市战争》虽然叫“战争”,但是正如“兄弟阋于墙外御其侮”,它最终是为了让自身更茁壮更强健,最终让这个国家立足于世界的民族之林,并成为引领、保卫这个世界和平的重要力量。
行万里路的走访
齐鲁晚报·齐鲁壹点:若想透彻地了解一座城市,不仅需要庞大资料库的支撑,还需要行走其中亲身去感受城市脉搏的律动,在你的书中列举了多个城市,可否选取其一,介绍下采写历程。
王千马:正如我前面所说,写作这本书是一门艰难的功课,因为它需要你一定的综合素养。像我此前读张宏杰老师的《简读中国史》、叶曙明老师的《山河国运》,还有蒋廷黻先生的《中国近代史》等书,对我帮助就很大。
在大历史的背景之下,我是以我的走访作为一条暗线,来串联起这本书的创作,这也让这本书有了第一视角。我相信,也正因为这一视角的存在,让文本的内容变得更为可读,和可信。
我这里提及到了去青岛的走访。事实上,我对青岛的走访并不是这么一次。而我对青岛的关注,早在我没离开老家就开始了。当年的历史书上,“还我青岛”的口号至今还历历在目。日后,我有幸考取到山东大学读书,通过校史,我又进一步知道了青岛——因为山大曾经在青岛办过学。同样,因为热爱足球,对青岛的关注,从青岛海牛,到青岛颐中,再到日后的青岛黄海,让我进一步和青岛链接在了一起……我说这么多,意思其实也就是,创作这本书并不是源于一两次的走访,而是多年来的认知积累。当然,为了写好每个城市,除了要走访它的标志性景点、区域,还要和当地的专家、学者,或媒体人多交流。我有很多同学在毕业之后留在了青岛工作,通过他们的描述,我有了对青岛的“第一手印象”。印象中记得,我在青啤工作的同学带我去夜市,喝用袋装的扎啤;我在青岛某次讲课之前,合作伙伴带我去吃海鲜闷锅……无不都让我建立起对青岛的印象。
当然,正如我前面所说,我喜欢用脚步丈量一个城市。此前,我还拒绝朋友开车来接的盛情,特意从青岛的胶州机场坐地铁,穿过胶州湾,到青岛市区,除了赴宴之外,更是为了感受青岛的交通,将以前因胶州湾而断裂的各个区域,重新粘合在了一起。某种意义上,正是这些设身处地,以及用脚步丈量出来的切身感受,让我对每个城市的发展有了更新的认识,从而对它们的过去和未来都有了应有的把握。
天翻地覆的济南印象
齐鲁晚报·齐鲁壹点:书中提到了你来济南多次的感受变化,作为曾经生活学习过的一个城市,你对它的变迁感受如何?
王千马:在我于济南学习的那几年,济南给我的形象,没有老舍笔下描述的那样好。这在《城市战争》的一开始便有描写。不过,济南一直在努力地改变着自己,到我毕业时,济南新建了大气的泉城广场,而泉城路也正在改造的过程中。与此同时,济南的第一条高架路——顺河高架路也建成通车。在通车之前,允许市民“到此一游”。我当年也行走在高架路上,从半空俯瞰着脚下的城市,不禁有了云中漫步的感觉。
在大学毕业之后,一直在南方活动,后来尽管北上北京,但很少有机会回济南,印象中记得,曾因为大学宿舍同学的婚礼,以及毕业十周年聚会,才到济南“一游”。那个时候,济南的东部新城已蔚然成势——这个碍于地形只能向两头发展的城市,让自己的躯壳开始向东西膨胀。一年后,我在外地听闻,自己当年曾经追过的鲁能泰山,将主场从省体搬到了奥体,这既让我无比伤感,却也对奥体充满着无比向往。
济南似乎变了,变得不一样了。以前能让我感到骄傲的,是泉城广场、顺和高架桥,是轻骑、小鸭、圣吉奥,现在是东部新城、汉峪金谷,是重汽、浪潮。多年后,当我从遥墙机场坐大巴到市区,闯过那片新兴的热土之后,看见了无数的高楼大厦矗立在视野之中,感觉自己像去了北京深圳,就像自己并不曾回到济南。它和自己在《城市战争》一开始的感叹,已经天翻地覆。显然,济南正在拼命地提升自己的城市能级,与此同时,努力从“大象经济”向新产业、新动能转化。更让我感慨的是,在从机场到市区的路上,我也见证了那个门口有着五个鎏金大字的“济南钢铁厂”,身为当年济南几代人的“火热青春”,最后停炉熄火,门前冷落鞍马稀——在这背后,是济南为了给自己这座城市乃至整个黄河流域留下一片蓝天、白云,以及清澈的泉水,而做出的巨大牺牲。这也让我想起当年离开济南前的夏天,整个济南为趵突泉的水位而焦虑,在不断地期待着它的复涌。现在,济南的清泉依旧,而地铁也开通了起来。
我还在《城市战争》中描述过的场景,那就是站在解放阁附近的宽厚里,让我简直看到了老土的济南也有了“小资”的一面——事实上,这些年在北京、上海、杭州、成都等城市工作并生活过,见惯了南锣鼓巷、宽窄巷子、河坊街,我本来对这种地方免疫,但是它能出现在济南,足够让我兴奋。它让我感觉到,济南不再只是个城市,而是有了都市的味道。
正是来自济南自身的魅力,而魅力又加深了吸引力,让我和济南之间在怀旧之外,又多了一点想念。某种意义上,这也是我跟济南重新热络起来的又一大原因。我有点期盼着再次回到济南,不仅仅是因为这里曾有我的青春,更重要的是,我对济南能到达怎样的高度,充满着好奇,和一探究竟的念想。等着我,我会再次回来的。
唱响济南青岛“双城记”
齐鲁晚报·齐鲁壹点:书中讲到了济南青岛唱响“双城记”,作为本书的作者,以及知名财经研究者、中国商业地理写作先锋作家,你有哪些意见建议?
王千马:在《城市战争》一书中,我是把济南和青岛放在一起来写的,而不是单单写济南或者单写青岛,无它,因为它们既是当下山东最知名的两座城市,更重要的是,它们互相成就,缺一不可。
尽管在青岛真正成长之前,济南就已经是山东这片热土上最著名的城市,但是,近代工商业的发展,让海洋成了广阔的天地。青岛的开埠,让它从一个昔日小渔村,蜕变成了商贾众多、船流如织、店铺林立的大埠,也从而有力地促进了济南的改革与开放,成为清末济南走向现代化起步的一块里程碑。更重要的是,胶济铁路的兴建,加上津浦铁路亦于济南设站,让济南也随之开埠。今天济南还流传着这样一句话:火车来,商埠开。而更具有“纪念”意义的,是那些以“经”“纬”分别命名的大马路……
在我看来,济南需要青岛。除了通过青岛和外界对接之外,更重要的是,来自山东乃至大半个华北的物产可以经由济南再通过青岛输送出海。在《城市战争》中,我曾提醒大家注意的是,尽管山东在外界看来,是“铁板一块”,但在很长时间以来,它被山脉、运河分成了几个自成体系的区域——这在春秋战国时便表现为,泰山北边为齐国,泰山南边为鲁国。某种意义上,分属两个不同的国家。尽管在元以后,这些区域逐渐被整合在了一起,但是没有青岛的出现,山东南部的物产会流向苏北的港口,山东北边的物产则投向河北的怀抱,这也意味着,整个山东的凝聚力还存在着某种缺陷。尽管烟台早于青岛开埠,但是囿于背面都是山,像昆嵛山、牙山、大泽山等山地,隔绝了烟台与山东腹地的商道联系,经济腹地始终只能局限于鲁东北。所以,选择青岛,不仅推动济南“对外开放”,更重要的是,帮助济南将山东进一步捏合成型,最终坐稳自己省会地位。
青岛同样需要济南。因为青岛偏居一隅,处于上海、天津一南一北两大贸易区的挟制中,如果单纯地做胶东半岛的生意,显然不符合它的“体量”,以及被打造的目的。但是,它如果能很好地和济南对接,形成呼应,就能很好地将这种联系作为与整个华北联系的起点。如此一来,青岛在进口贸易上,尽管须承受来自上海、天津方面的排压,但进口贸易的触角可以延伸到胶东半岛、山东内地乃至沿黄流域纵深,这种区域优势使青岛腹地的构建呈现诱人的远景。
所以,我才会在《城市战争》中对济青两座城的定位是:一损俱损一荣俱荣。只有两者以一种友爱的心态来拥抱时,它们就一定会迸发出1加1大于2的能量。
齐鲁晚报·齐鲁壹点:在以后的发展中,二者如何发挥自身优势,为社会主义现代化强省建设注入活力?
王千马:在《城市战争》,我便用“内外双修,唱好济青双城记”的小标题,来对济青在未来的定位做出了自己的要求。文中说,济青隆起,山东才隆起。山东提出了“双峰并峙”,无疑是一种很明智的发展策略。但是,“新的双峰并峙,意味着不再‘摊大饼式’发展,也不是划圈而治,而是在良性的互动之下,统筹推进省会、胶东、鲁南经济圈一体发展。” 当然,我们也应该认识到,“包括济青在内的很多‘双子星’,之所以关系紧张,也在于双方对城市能级的争夺。而能级的背后,则是巨大的利益、政策和资源。理不开这个心结,也很难让大家心平气和地坐在同一张桌上。”某种意义上,这也凸显出山东在2020年9月所作出的一个决策的重要性,那就是从全省的高度来重新定调济南和青岛:前者将建设国家中心城市,后者以建设全球海洋中心城市为奋斗目标——事实上,这对“海洋资源禀赋独具优势,海洋生态环境良好,海洋科技实力雄厚”的青岛来说,更符合它的定位。最终就如《城市战争》所说,如果说济南主内,在内陆打开局面巩固根本;那么青岛就主外,作为港口交通中外、推动提升……这种“内外双修”,在让山东重回“双子星”大格局的同时,也一定会驱动山东回归国人视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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