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外读博,做的不只是科研
乔禹森,1992年生。主要研究稀土单分子磁体结构与性质的关系。2019年博士毕业于美国宾夕法尼亚大学化学系。后进入美国劳伦斯伯克利国家实验室做博士后研究。2018年度“国家优秀自费留学生奖学金”获得者。
我始终认为,一名在海外读博的优秀留学生,不仅要具有突出的科研能力,还要有开阔的眼界、出色的生活能力和时间管理能力、娴熟的沟通能力,以及成熟稳重的心态,等等,不然,是不可能做好科研工作的。
在五四运动100周年之际,我迎来了博士毕业。这真是个值得纪念的日子,借此机会也与正在拼搏奋斗的莘莘学子们分享自己的留学经历和心得体会,以此共勉。
2014年6月,我于北大本科毕业后即赴美国宾夕法尼亚大学攻读博士学位。在美国学习与生活的5年时间里,我十分注重自身素质和能力的全面发展与提高,而不只是单纯追求发表更多的科研文章。
“衣带渐宽终不悔,为伊消得人憔悴。”
第一次看到这行诗句是我高中读王国维先生的《人间词话》的时候,当时我并不完全理解其中的含义,也没有想过真的有一天我会成为词句中所描述的那个样子。我刚来美国时体重大概65公斤,身材匀称。但博士二年级的时候就开始暴瘦,博士三年级上学期时不到55公斤,还被诊断出患有甲亢。我发现来美国时带的衣服全都大了一号,穿牛仔裤从不用系皮带到需要系得很紧,短袖的袖子像是从肩膀上垂下来的。在校园里遇见同学,第一句话总是问我怎么变得这么瘦了。我也不敢把自己的真实情况告诉父母,怕他们担心。
其实,瘦下来的原因很简单,我选择将博士前两年的全部精力都集中在科研工作上。我认为,只有集中精力做好科研,才能积累出足以发表的科研成果,也能让我在后几年有时间学习并提高其他方面的能力。那两年是读博压力最大也是最累的时候,从周一到周六,从早上8点到晚上10点,我都泡在实验室。只有周日上午能好好睡一觉,下午则继续到实验室工作。每天早上起来第一件事就是想今天要完成哪些任务;晚上睡觉前躺在床上,嘴里还会嘀咕实验的事情,有时做梦都能梦到科研课题。两年里我阅读了上千篇文献,做了近千个实验,只是偶尔和朋友们一起吃个饭,出去转转。英文里有一句名言叫:No pain,no gain(一分耕耘,一分收获)。可是在那两年里,我每天都在辛勤耕耘,却没有什么收获。大多数实验都以失败告终,也没有什么可以发表的科研成果。尤其是当我看到一些同龄人,甚至师弟师妹们都发表了第一作者的文章时,我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压力和失落,甚至绝望。但是我知道,一个人在美国,凡事只能靠自己。我仍然全身心地投入科研课题,始终认真完成导师交给的任务,相信成功终会到来。
很多人认为,我真正走出困境是我在《美国化学会志》(Journal of the American Chemical Society)发表了第一篇、也是第一作者封面文章的那一天。其实并不尽然。我的导师Eric Schelter教授非常严苛,在读博的前两年里几乎从未表扬过我,甚至没对我笑过。在读博三时,导师让我领导一个小组协助他写一个基金申请,小组成员包括一个五年级的博士生和三个博士后,导师却让资历最浅的我担任组长。我心里一直在打鼓,不停地询问导师怎么完成这个基金申请,导师却说:“现在你是组长,你不仅要查阅相关要求,并决定该怎么做,而且还得告诉我怎么提交基金申请。”于是我按照组员的课题内容将基金申请分成几个部分,主动承担了其中最重的任务,将其他部分分配给大家,并在截止日期前两周将所有部分汇总。同时,我查阅了基金申请提交的详细要求,并把其中的重点标注出来,连同汇总好的申请材料一并发给了导师。导师收到我邮件后的情景,我至今记忆犹新。他从办公室里走出来,笑着说:“这正是我所需要的,你做得太棒了!”说完他还和我对了个拳,转身回到办公室里。我当时愣在原地,心情激动不已,信心大增。那一瞬间,我明白我的工作得到了导师的认可。自那以后,我陆续发表了11篇论文,又协助导师完成了5项基金申请。每每回首这段经历,嘴角仍会忍不住微微上扬。
\”众里寻他千百度,蓦然回首,
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
在美国读博期间,我经常提醒自己,谋事在人,成事在天,首先要做好当下该做的事,不必太操心结果。在博四的上学期,因课题需要,导师派我到美国SLAC国家加速器实验室做实验,在那里我结识了来自美国劳伦斯伯克利国家实验室一起做实验的科学家们。实验一旦开始,仪器就不能离人,要7天24小时轮流值班做测试。这是我第一次接触来自美国国家实验室的科学家,他们做起实验来非常专注:饿了,就吃从超市买回来的冷三明治,边吃边盯着操作仪;困了,就在仪器旁边搭个睡袋往里面一躺;仪器坏了,自己爬上爬下去修,衣服脏了破了浑然不知。实验成功了,数据可重复,大家激动得像孩子一样。身在其中,我被他们专注的科研精神所感染,心里默默地想,如果有一天也能来国家实验室工作,那该多好。
到了博四下学期,导师问我对将来的工作有什么打算。当时我脑海里突然闪过一个念头,想去美国国家实验室做博士后。我的导师也在国家实验室做过博士后,他告诉我,这种机会不多,他会帮我留意。后来我参加了企业的秋季校园招聘会,由于出色的成绩和表现,申请过的企业全部通过了第一轮校招面试,拿到了多个世界著名化工企业和制药企业现场面试的机会,但最后却一个offer都没拿到。我不太相信这个结果,因为自己不比其他申请者差。当时情绪很低落,甚至开始怀疑自己的能力。
就在那时,导师转给了我一封邮件,是劳伦斯伯克利国家实验室的科学家Stefan Minasian想招一名做稀土化学的博士后,并附上了对申请者的要求。我认真阅读了每一条申请要求,惊喜地发现,我几乎满足全部条件。更没想到的是,我前一年在斯坦福国家实验室积累的相关科研经历,正是他所看重的。我第一时间回复了导师的邮件,并提交了申请,不到3天就收到了Minasian发出的视频面试要求。视频面试后不到两天,就收到了国家实验室让我去现场面试的邀请。随后,我沉着冷静地完成了每一个面试环节。面试当天晚上我与Minasian和其他两位科学家吃过晚饭,Minasian对我说:“在你去机场前,我们应该再去酒吧喝一杯。”我们点好酒之后坐下来,他说:“祝贺你!我不认为我可以找到比你更优秀、更适合这个博士后职位的申请者,我非常希望你能来。”我当场就答应了,并许诺不会再考虑其他工作。在去旧金山机场的路上,我并没有因为找到了一份工作而兴奋不已,相反,心里却异常平静。真正让我感到欣慰的是,通过自己艰辛的努力,我终于实现了自己的目标。
“我的心中一直有个碗。”
每当与师弟师妹讨论在美国读博的心得体会时,我都会用这句话作比喻。博一的时候,我心中的“碗”是空的。通过4年多的积淀,把“碗”填满了,可以参加博士论文答辩了,并且以优异的成绩获得了宾大化学博士学位。获得博士学位的那一瞬间,“碗”又空了。不是我把“碗”里面的东西倒出来了,而是因为又有一个新的“碗”了。我坚信,在美国读博的经历,带给我的绝不仅仅是那十几篇科研论文和一纸学位证书,而是有了更高的站位和格局、更宽阔的眼界和胸怀,以及更豁达沉着的心态。
读博四时,我在科研上取得了一些成就,同时也更注重培养其他方面的素养和能力。我担任了两年大费城地区北京大学校友会会长,和校友们一起组织了“迎新生”“春节联谊”“就业规划”等活动,也结识了一批在各行各业都有建树的校友们。在与校友的交流中,我学习了各领域的专业知识,了解了各行业的发展状况,也分享了他们的人生感悟。在校友们的启发下,我自学了“特许金融分析师(CFA)”的相关课程,并顺利通过了CFA一级考试;参加了沃顿商学院组织的咨询协会,为相关生物技术公司提供咨询服务;每周去费城交响乐团,欣赏古典音乐的唯美和高雅;学习国标拉丁舞蹈,并在普林斯顿举办的舞蹈比赛中获得“美国快速步(American Foxtrot)”决赛第7名;参加宾大阿卡贝拉合唱团,担任男低音主唱,先后参加了4场演出,受到广泛好评。通过参加业余活动,我培养了情操,提升了素养,拓宽了视野。
我不断丰富自己的学识,终于迎来了博士论文答辩的那一天。答辩会上教授们的问题几乎没有关于实验本身的,更多地是问一些开放式问题。
“现在你对稀土光催化剂的设计和应用已经很了解了,那么你打算怎么用你的所学来改进这些催化剂?”
“除了你提出的结构与性质的关系,有没有其他关键因素可以影响该催化剂的效率?”
“如果你现在手上有一个高效的稀土光催化剂,你准备设计什么样的设备来实现其在药物合成上的批量生产?”
……
答辩会俨然变成了学术报告讨论会。教授们的问题启发了我对博士课题更深层次的思考,使我意识到博士学习阶段的局限性,也明确了我下一科研阶段的奋斗目标。我需要更广泛地了解、更深入地研究稀土化学这个学科,将来能够独立带领科研团队攻克一个个难关,为科学事业发展作出更多贡献。答辩会结束的时候,我豁然开朗,同时意识到心中的那个“碗”变得更大了。
“心有多大,舞台就有多大。”一个人一定要有梦想,拥有了梦想,人生才会在激情中度过,才会去不断挑战极限,并在极限中超越,最终实现这个梦想。这是我从本科导师高松院士和博士导师Eric Schelter教授那里收获的最宝贵的财富。为此,我暗下决心,5年的留学生涯既是投身科学事业的起跑线,更是报效祖国的始发站。文丨乔禹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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